文/陈舒明

我今年48岁，是家中独子。

16年前，我刚在杭州安了家，父母就因病先后离世了。他们走后，我便很少回老家。

毕竟回去也只有我们一家三口，所以每逢节假日，我都跟着妻子回岳父母家。

老家这边，只有亲戚家有红白喜事、必须到场走动时，我才会回去住一两晚。

由于家里没人住，我又很少回去，房子长期空置就容易损坏，于是我就把老房子的钥匙分给了同村的二姨、姑父，还有隔壁村的表叔。

二姨是我妈亲妹妹，姑父是我爸的妹夫，表叔是我爸的远房堂弟，以前都是我们在村里走得比较近的亲戚。

把钥匙交给他们，是想着他们偶尔能帮我打开房门透透气、通通风；

要是过年过节我没回去，他们也能借房子烧火做饭、临时住住。

当时他们拍着胸脯跟我说：“你就放心在外面闯吧！家里有我们看着，保证不会让这老宅子长草的！”

那时候的我，还傻傻地觉得，有这份亲情在，老家的事根本不用愁。

10年前，我准备在杭州换套大房子，首付还差十万。

跟朋友开口借钱前，我心里还挣扎过要不要找亲戚帮忙，可一想起多年前的事，就把这念头掐灭了。

那会儿我爸刚走，我妈身体不好，要做手术，我手里的钱全花在葬礼上了，急得满嘴燎泡。

给二姨打电话借钱时，她却说“刚给儿子交了彩礼，一分钱都没剩”；给姑父借，他说“钱投进合作社了，取不出来”。

可我记得清清楚楚：二姨儿子买车时，我刚发年终奖就借了五千给他；姑父家盖偏房，我也凑了一万五。

到我难的时候，他们倒比外人还客气，一句“帮不上”就把我打发了。而有这样的亲戚，我哪儿还敢去碰壁？

最后，小舅子凑了七万给我，可还是差几万，也不好再找人借了。

小舅子劝我：“姐夫，你老家那房子空着也是浪费，不如卖了，现在还能卖不少钱。”

我琢磨着也对，老家没人了，几年也不回去一次，那房子对我来说没多大用，卖了能换点钱，还省得我时不时花钱去修缮。

于是，我托老家的发小帮我把房子挂了出去。

没成想挂出去不到一周，二姨就打电话过来，语气带着火气直嚷嚷：“阿明，卖房子这么大的事，你咋不先跟我们说？是觉得我们这些亲戚不重要，还是怕我们跟你抢啊？”

我握着电话没吭声，心里却堵得慌。不是不想跟他们说，是他们过去对我老房子做的那些事，让我太心寒了。

自从把房子交给他们看管，屋里的东西早就被他们拿去不少，主要是二姨和姑父。

刚交钥匙不到一个月，二姨就看上了我家的电烤箱，打电话说“烤箱不用容易生锈，我先替你用着”，结果转头就带回家给了她女儿；

姑父看见我家院子里传了三代人的石磨，说“放在院子里不用，容易长苔藓”，后来干脆拉回了自己家。

就连我妈生前最喜欢的那套青花瓷碗。据说是我奶奶传下来的，至少有七八十年历史。上次我回去想拿它作纪念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。

问二姨，她说“早就碎了”，可后来走亲戚去二姨家，我却在她厨房的碗柜里看见了那套碗，好好的，摆得整整齐齐。

所以面对二姨的质问，我只回了句：“也不是多大的事，就不想劳烦你了。”

没再多说，我主动挂了电话。

结果当天晚上，二姨和姑父就轮番打电话来，问我房子打算卖多少钱，他们都想拿下。

我说卖12万，二姨立刻反驳：“阿明，就你那老房子，顶多值5万！还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，我才给你这么高的价！”

我还没回话，姑父就抬了价，说他能出6万，再高就不要了，甚至还说：“我敢说，你这房子除了我和你二姨，没人会要！”

听着他们的话，再想想过去他们做的事，我心里跟明镜似的，他们哪儿是想买房子，分明是想趁火打劫。

比起这两位亲戚，我反而更想把房子卖给表叔。表叔家条件不好，住的是破旧瓦房，还跟几户人家的牲口房挤在一起，一到下雨天屋里就漏雨。

他没钱盖新房，就算有钱，家里也没地皮。

而且表叔跟二姨、姑父不一样，他虽然穷，却帮了我们家不少忙。

过去我父母在农村耕地，他经常来搭把手，家里一有事要找人，他也会主动上前。

当初我本来也只想把钥匙交给表叔看管，可碍于情分，也怕二姨他们说闲话，才把钥匙也给了他们。

而表叔拿到钥匙后，也是最用心看管房子的。每个月都会去通通电、扫扫地，也从没拿过家里任何东西。

拒绝二姨和姑父后，我转头就跟表叔说了卖房的事，问他想不想要。

表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我倒是想给你婶子和孩子换个好点的住处，可我手里就只有三万多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。”

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和沧桑的脸，我心里酸酸的，就说：“表叔，这房子两万卖给你。但你拿了房子后，对外人得说我六万卖给你的，千万别让二姨和姑父知道实情。”

表叔当时就急了：“这哪行啊？你这亏得太多了！”
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都是一家人，别计较这些。”最后，我们叔侄俩推来推去，最终以三万的价格成交了。

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，可不知怎么的，二姨和姑父还是知道了实情。

虽然他们没直接问我“为啥宁愿低价卖给没多少血缘的表叔，也不卖给他们”，但在村里，却到处传我的流言蜚语。

二姨在背后说我不把她当亲人，“过去帮他看管房子那么多年，啥好处都没捞着，最后还把房子卖给外人，不卖给我这个亲大姨”；

姑父更过分，直接跟别人说“阿明被媳妇娘家招婿了，才想着卖老祖宗的房子，真是忘恩负义又没志气的男人！”

这些话像针扎在我心里，我从没料到他们会是这副嘴脸。得不到，就毁掉。
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跟他们联系过，好几次回村也只去表叔家；他们也没联系我，甚至家里有喜事都没请我。

可最让我心寒的，是今年春天，老家传来消息，说村子部分地区要拆迁，我那套老房子正好在拆迁范围内，能赔八十多万。

这消息一出来，二姨和姑父就跟疯了似的给我打电话。

一开始说“你把房子拿回去，这样就能拿到赔偿款了”，见我没这想法，又开始变相跟我要补偿。

二姨说“过去帮你看管房子时，我帮你修过房顶，花了不少钱；还经常帮你打理，以前看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，没跟你要过钱，现在拆迁赔了这么多，你该补偿我一点”；

姑父更离谱，跟我算起了旧账：“二十多年前，你们家建新厨房时，你姑姑帮忙出了几千块，你爸妈都没还这笔钱。现在厨房也要拆迁，你理应分我点钱。”

还假好心地说：“我也不要多，分一万回个本就行！”

那段时间，我都不敢接他们的电话，一接就是各种要补偿的话。

在我这儿要不到钱，他们又去骚扰表叔，说“表叔是外人，没资格拥有阿明家的房子”，甚至想让表叔出钱了事。总之，他们家就是想分钱。

那时候我实在想不通：都是亲戚，怎么能为了钱变得这么无耻？

想起当初，我们家也帮过他们不少：二姨家孩子上学没钱，我妈帮着交了一年学费；18年前，姑父出车祸，我们家帮着出了一千块医药费。那时候的一千块，够我爸妈在老家生活两个月。

可现在，他们早就把这些恩情抛到九霄云外，眼里只剩下钱。

反而表叔和表婶更有良心。他们给我打电话说：“这房子是你便宜卖给我们的，拆迁款我们不能全要，非要分一半给你。”

可那房子十年前就卖给表叔了，确权也确到了他名下，所以我一分都没要。

又怕表叔过意不去，就跟他说：“要是你实在想给，就给我三万吧。但这钱我不拿，以后我回村去你那歇脚，饭钱啥的就从这里面扣。”

经历了这些事我才明白，有些亲戚，比陌生人还凉薄。

有时候我会想：如果当初没把房子卖给表叔，会不会就没这么多事？可转念一想，就算没有房子这事，二姨和姑父的本性迟早也会暴露。只是我没料到，人性的丑陋，会在亲情面前暴露得这么彻底。
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回过老家。不是不想回，是不敢回。

我怕再看到那些虚伪的嘴脸，怕再想起那些寒心的事，更怕自己对亲情最后一点期待，也被彻底磨灭。